云岫成诗

[雷安]征途无方

树:

字数:10000+


分级:全年龄


Attention:还是我流公路pa,背景是美国的母亲之路66号公路,来,做阅读理解的时候到了(?)美国66号公路从伊利诺伊州芝加哥一路横穿到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圣塔莫妮卡,跨八个州,约3900公里。历史上有很重要的地位,但现在早已被其它公路取代,仅剩下一小段,而故事就是在公路的中段发生的
@我是一个泡  @荌蒾蓚 我已经完成,请二位(搓手)


Summary:无论明天发生什么,我们都拥有今天。如果以后,某一天我们无意中相遇,那也没什么,我们会是朋友


Bgm:traveling light—joel hanson


00


十六天,一个人,两千一百一十英里。


三天,两个人,四百八十八英里,一辆车。


I was doubling over the load on my shoulders
曾经在我肩头有千钧重担,让我不堪重负
Was a weight I carried with me everyday
每天每日我都觉得沉重不堪难以解脱
Crossing miles of frustrations and rivers a raging
穿过满路荆棘挫折,趟过无数狂怒激流
Picking up stones I found along the way
不忘一路俯拾寻找圆润美丽的卵石。


>>


"安迷修——你辞职了?"


凯莉抬起头看向这个打开办公室门口的男人——他看起来精神很不好,眼底下有发青的眼圈。安迷修听到凯莉这句话,很干脆的抬起手示意他手上的那一封辞职信。


"对,我早就想出去一趟了,这大概算得上是一次机会吧。"


他话说的轻巧,但到底是不是这么一回事,却又没人知道了。凯莉微微挑了挑眉头,红色的高跟鞋硌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沉默了一会,似乎在考虑自己的措辞。双手抱臂了半天才干巴巴地吐出那么一句话来。


"——行吧,那祝你旅途愉快。"随即她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声音仿佛是为了故意让安迷修听清一般控制的恰到好处。


"你不属于这种生活——你早就该离开了。"


>>


雷狮推开酒吧的木门,美国六十六号公路上有很多这样子特意做旧的带着一股子西部牛仔风味的小酒吧。里面也没有几个人——毕竟这条公路上都没有几个人,大概很多人想到的旅游的好去处是夏威夷热辣的空气和滚着咸腥水珠味道的海风,而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平原,太阳和几个路牌。


但雷狮作为一个摄影师可能就是这么与众不同——不带褒贬意义的来说,他不喜欢被安排好了的去哪里进行他的摄影,也不喜欢漫无目的的满世界乱晃。他认准了这个目标就会选择自行去往那里——还完全不带攻略。而且不能否认的是,这样的习惯让他得到了不少很多摄影师镜头下所根本寻找不到的抽象的美丽。


他放下自己的摄影包走到吧台——木桌面带着一点点还未干透的潮湿水汽。大概是那个金发碧眼的女服务生刚刚擦完桌面的关系。于是雷狮没太在意的就把手搁在桌面上,看着柜台上方的酒水单随随便便地点了一杯酒精浓度稍低的果酒来满足他对酒精辛辣味道的渴望。


然后他看到了一个男人。


这个男人就坐在他不远处,他半身浸没在阴影里。黑白的光线交界的地方被虚化成了模糊的光带。这个人的眼睛半垂着,雷狮能看见睫毛之下流转出的眼珠的颜色——是非常鲜明的水绿。但男人的神态却是凝固而不鲜活的,透着一种非常显而易见的孤寂。雷狮有些感兴趣——于是他微微侧过身,瞧见了这个男人手指里夹着一根烟,一点点烟雾晕开在酒吧的柔和光线中,烟头处燃烧的那点明明灭灭的火星竟是这个人身上唯一的暖色调。


他的目光往下移去,看着摆在男人面前的加了冰的威士忌。在灯光下冰块和杯子相互撞击透出迷离悱恻的微光。雷狮就在这一瞬间竟然感受到了一种近乎于荒原一般的情感从男人身上传递出来,却又矛盾的像是普罗米修斯手中盗取来的不灭的天火,带着没入水底的深厚倔强。


这看上去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人——所以雷狮从包里拿出相机来,借着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飞快的想朝着男人拍了一张——但就在他按下快门的一瞬间,这个眼睛本来一直偏转着的男人却直勾勾的望过来,看上去像极了受到惊吓的麋鹿。他把烟头按在烟火缸里拧了拧,于是就连这点暖黄色也消失了。


既然都已经被发现了,雷狮也并不打算多做什么多余的掩藏。酒保刚刚把小小的酒杯子搁在雷狮面前,便惊愕地看着这个紫色眼睛的男人捏住酒杯的杯壁,然后离开椅子往一旁走去。


雷狮还没在男人旁边落座,就听见男人先他一步地开口:"您好——我猜你拍了我——这虽然听起来有些自恋但是如真的是这样的话,希望你能把他删掉。"


雷狮耸了耸肩——他看着男人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上还开着导航。手机电量倒是没有多少了,而且周围也找不到什么可以充电的地方。于是雷狮想了想,换了一个交易方式。毕竟他在这个叫安迷修的男人身上感觉到了一种精神上极为新奇的灵感,他确定自己不是一个会放跑任何一个机会的人,所以他选择掌控机会。


"先生——别说的这么果断。"他开口,顺带着将嘴里的果酒一饮而尽,一瞬间混杂着香甜与辛辣的味道让雷狮的喉咙像是得到了解放,"你是要徒步去洛杉矶不是吗——我也是要去的,一起搭个伴吧。但同理,途中我想拍一些你的照片作为报酬。"


那个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发言一样地看着雷狮,他紧紧的盯着那双紫色的眼睛,似乎是想要从他这如常的神色中窥探一二。但很快他放弃了——他似乎从来都不是一个会揣度他人心思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于是雷狮看着男人稍稍软化了眉眼,空出一只手来朝他做出握手的姿势。


"好吧——那么我叫安迷修,你叫什么名字?"


安迷修看到雷狮朝他眯了眯眼睛,嘴角勾起一个足够嚣张的弧度——这是一个青少年才会有的怂肆笑容,如今却真真切切的反映在一个二十几岁的男人的脸上,却意外的并不觉得不协调。


他看到那个紫色眼睛色男人把酒杯往桌上一撂,然后握住了他的手。


"我叫雷狮。"


And with each step taken my back was breaking
每一步都仿似将要压弯我的脊梁
'Til I found the One who took it all from me
直到遇到他,我如释重负
Down by the riverside
漫步河畔
I laid my burdens down
我卸下满身重负


>>
他们从下午两点,天气最热的时候走出了小酒吧,推开木门迎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热浪。运动鞋踏在地上都能感受到烫人的气息。美国六十六号公路当真不愧为最为孤寂的公路,他们走了将近一个半小时,除了几个开车速度极快的老年哈雷党从他们旁边飞驰而过带着刹那间被搅动起的热辣空气,安迷修和雷狮没有看见任何人。


他们之间的气氛可以用怪异来形容——两个人,还互不相识。彼此除了姓名外一点东西都不曾知晓。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却能够搭伴旅行——这听起来不太可能,安迷修也的确是孤独惯了,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人在哪天同他来一场公路旅行。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他同行的人,他总得找些什么东西来搭话——于是安迷修有些尴尬的想从他贫瘠的词汇中搜刮出那么一两句稍微能看的话。可是糟糕的是他似乎从来没有在一场对话中占过主导。于是他还是放弃了开口。他们像是一时间掉入了时光隧道,回到了那个西部牛仔风行的时代。公路小镇旁有贩卖气泡水的推车小店,里面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看到徒步过来的他们有些震惊的瞪大了眼睛——要知道在这个点敢出来徒步的人可不多。他朝安迷修和雷狮招了招手,嘴里嚷出一大段英文单词,恰是最热情的欢迎。


于是一瓶由安迷修请客的气泡水就成了打破他们之间诡异安静的推助器。


他们坐在老板提供的遮阳伞下,腿脚酸麻。更别提雷狮和安迷修都背着一个包。他们背靠在塑料白桌子上,电风扇卷起的风都是热的,但是当他们仰头灌下大半瓶的气泡水的时候,却又从胃里直直的冲上来一股冰凉的感觉。


现在的州际高速公路已经取代了66号公路原有的利用价值。这条公路更多是以一种历史情结象征、纪念般的存在在每个美国人的心里。无数怀旧的人抱着朝圣的心态,开车驰骋在66号公路上,看着路边广阔的黄土、零星的仙人掌、巨大的玉米田、印第安保留区和一望无际的沙漠——这正是现在安迷修和雷狮所看见的。


"雷狮——你是摄影师吧,怎么会想到要来这条公路上拍摄呢?"其实除开路上的旧车和老式建筑,这条公路甚至还没有自然公园来的吸引人吧。安迷修这么想着,于是也就问出了口——趁着他自己还没有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的时候。


雷狮听到安迷修这句话的时候嗤笑出声。


"你是不是对摄影师有什么误解?"雷狮还是没摘下自己那条白底黄星的头巾,即使这让安迷修都觉得他这样或许的确是非常热,"谁说摄影师就一定要去名胜古迹拍照了。"


他对着安迷修挥了挥手中的相机,风吹动他的头发,于是发丝就黏在了他汗湿的额头上。雷狮似乎是感觉到了热意,他终于脱了自己的卫衣,露出里面黑色的已经被汗浸透了大半的无袖背心来。他沉默了半晌,似乎是为了给安迷修一个比较合适的回答而沉默,但看上去又不是这样。


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安迷修没有继续追问下去。他深知两个陌生人之间应该保持最基本的隐私。有些东西,他就算是追问到了,也没有什么用。适度的距离让他们两个人都感到安全——这是他们相处的最佳方式,他们不能否认。


他们在那里赖着风扇赖了好一会,手中装气泡水的玻璃瓶都快要被他们捂热了。四点多的时候他们才动身和中年男子告别——那个中年男子在朝他们挥手的手中还拿着一本小说,封面女人的红唇明晃晃的似乎带着非同一般的热度。男人热情的拿出地图塞到安迷修的手上——当然是在收取了小费以后。然后告诉他们现在再向前走个多远就能看见一家开了很久的汽车旅馆。


于是他们背起了包就继续向前走——在走出去五六百米的时候,安迷修回过头,似乎是要把一切都印到自己的脑海里去。这是他第一次站在这样一个广阔的视角看一切,他能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迅猛的冲击着他孤独的心脏。苍穹之下,万物皆辽阔。


于是——于是他看到蓝天,来时的公路,还有那红色的遮阳伞。


I found my freedom now
如今的我终于自由
Through the darkest alleys and loneliest valleys
走过晦暗无光的衢巷,穿越幽暗深邃的幽谷
I was dragging those heavy chains of doubt and fear
所有不安和恐惧化作枷锁让我踉跄难行
Then with the one word spoken the locks were broken
你一句简单的言语便破除了我全部枷锁。


>>


他们快走到目的地时已经是黄昏了。


残阳一点点往下坠落——坠落,它努力喷突出红色的血液,以风作水以云为笔,将大片大片的猩红色混杂在由地面逐级向上的金色微光里,越往上光线越亮。天空中有大团大团的流云,被橙红色的夕阳染红,而那云层中间又破出一个大洞,而金色的光线就从这个缺口处如同亮丽的丝绸,尼罗河上粼粼的波光一样倾撒下来,然后落进了安迷修的眼睛里。雷狮看见安迷修的眼睛在这一瞬间就像是被点亮了一般——这一瞬间他看到安迷修似乎是突然兴头上来了,他就着平原上的风,慢慢地张开了双手。


他们看向那落日。


远处不知道是什么鸟的啸叫声,穿透空气划过人的耳膜带来令空气都为之战栗的野性。残阳把最后一点血色涂在了远山苍白的唇色上。就在这一瞬间,安迷修感受到一种从冰层之下穿透出热血的眩晕,一种他沉淀了十五年之久的情感猛然喷发——他感受到一种原始的野性的风,雷狮看到他搭在肩上的风衣在这片风中翻飞起来,带着一种热烈与盛大。


他落下一步,站在安迷修的身后,然后雷狮慢慢的抬起相机。风吹的他的头巾在空气中猎猎作响,夕阳把他抬手按下快门的声音记录在了这条安静的公路上——两个人的剪影印在上面,像极了很久以前的老式胶片电影——带着点颗粒壮和分明的色彩层次感。


他在这个时候能感受到的,安迷修或许也能。雷狮他深知自己遇上了一个孤独的人——所以他在意识到这个人很有意思的时候就决定同他一并旅行。他热爱具有挑战性的东西,雷狮觉得自己能从安迷修的身上找到他想得知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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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到达汽车旅馆的时候,发现这个旅馆真如摊贩老板虽说的一样——带着非常浓郁的西域风情。似乎是特意做旧了的木门,上面还歪歪扭扭地钉了一块木头的手写板——大概是个孩子的笔迹,因为就连这上面大写的加粗字母都带着无法掩盖的童稚气息——上头写着"WELCOME"。塞利格曼应该可以说是保存的最好的六十六号公路小镇了——它大概能称得上是公路文化的一个集中体现。安迷修进来的时候在雷狮称得上是嫌弃的目光下小小的叹了一口气——体现是好,可这也太夸张了。哪用到处停满了老车哈雷,外加到处都挂着的六十六号公路标志,让安迷修感到有一种错乱时空的颠倒感。


他们打开门,老式的门把所拧起来都发出卡达卡达的声音——搞得安迷修都担心雷狮这力道会不会把人家的门锁都给开坏。


但他的担心显然显得有些多余了。因为下一秒他就被雷狮给拽进了旅馆。他们踩着有些锈蚀的楼梯爬上了二楼——然后被橘黄色的灯光笼罩了身体。他们环顾四周,糟糕的事是整层楼里都是成双的男女,更有甚者直接在光线昏暗的阴影处径直上演了热吻,看的安迷修不好意思地别过头轻咳了两声。


雷狮看到安迷修的样子挑了挑眉,似乎想说些什么,到最后还是什么也不曾讲——因为他看到老板娘走过来了。围着围裙的妇人笑意盈盈的举起手中的价目表,估摸着是把他们当成了一对旅途中的同性情侣——也不能怪她这么想,毕竟汽车旅馆在很多地方几乎可以算是情人旅馆的代名词。然后妇人想了想措辞便开口了。


"两位,"她说,"双人的大床房还有一间,要入住吗?"


安迷修很快的瞥一眼价目表,兀自嘀咕着为什么单人房价为什么比大床房的房价还要高——他想找自己的同行人讨论一下想法,却被对方的一句随便你给硬生生地堵了回去。雷狮对这个事情并不怎么在意——他是一个摄影师,上回在非洲逗留的半个月里他哪来什么房子住,能随便找一个没有盘踞着花豹的树叉子上过上一夜都可以算的上是一个值得安眠的夜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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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正打开卧室的门的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卧室外带的木头阳台上能看见平原上的太阳一点点沉入地平线下边去。安迷修洗完澡以后趁着雷狮在里头冲澡的时候靠在阳台上看星星——这是城市里永远都不会见到的绚烂景色。在大片大片的光污染下,城市的车水马龙,拥挤的人群,形形色色的窗口的灯代替了这片美景。万家灯火万家故事,却都与天上的星星,与造物主毫无关联。但现在,他站在这唯一一家旅馆里,举目望去只能见到远山落在黑暗里的模糊剪影的时候,他又感觉到一种灵魂被释放的自由之感。


他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打开阳台里头空调冷气隆隆吹出的声音。雷狮带着一身热水的气息走出来吹风,安迷修下意识想抽一根眼,却在摸向口袋的时候发现那合香烟连带着盒子一起都变得皱巴巴的了。于是他放弃一般地收回手,却也没有看向雷狮,而是把目光再次投向星河。


"那你呢,你又为什么要来这里公路旅行?"


雷狮突然就问了,这个问题和安迷修在下午问的那个何其的相似,只不过当安迷修问的时候雷狮无法回答罢了。安迷修转身从小冰箱里找出两听应该是要计费的啤酒,冰冷的听装酒水刺激了他的掌心。他慢慢的打开其中的一罐——另外一罐被雷狮径直拿走了。


夜风安静了,天地四下皆是寂静,只有安迷修仰着头灌下啤酒的声音。雷狮以为自己等不了安迷修的回答——却没想到安迷修回答的是这样快。


有些事情不能同熟识的人讲——但是陌生人就不一样了,相比之下陌生人更像是一个合适的倾诉对象。正是因为在这之后他们不再会有交集,所以很多对熟人所不能道出的独白,才找到了最终的宣泄口。


"我辞了职——来这个地方,我连自己都说不请为什么我要尝试公路旅行。"


"我想人与人之间是不是除了彼此认识外真的只剩下孤独,就像是一个人一辈子总是会有爱,感冒和死亡。"


"你这话听上去可是有意思极了。"雷狮摇了摇尚满的罐子,说到,"然后呢?"


"然后我尝试用我的信仰填补空虚——现在想来不被理解又怎么样呢,若这条路是孤独,我也是要继续走下去的。"安迷修喝完了酒,他的故事似乎也结束了,于是他对着几步开外的垃圾篓做了一个投篮的姿势,啤酒罐磕到边缘摔进里面。紧接着他背过身体想要回屋子里去,但雷狮叫住了他。


"你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的故事——作为回报。"


他们真的找不到什么更好的方式来交流了,连尝试对于两个人来说还是太过于奢侈。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一点点铺出门外,照亮了安迷修拖鞋的跟部。这时候的他们彼此对望,夜沉如水让人有一种在看老式默片的错觉。


安迷修回过头,光线打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眉眼,就连那眼神似乎都带着点疲态。但他还是坚持站在那里,听雷狮——这个同行者——这个陌生人讲他的故事。


"我在开始摄影的时候跑了很多地方——哪里都去过,像少年时期学到的什么火山边缘,冰原,溶洞——哪里都去过。去非洲的那一会我和同行的团队分散开来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天天啃着半生不熟的肉,拿着一把枪顺着来时的路走了七天才回到营地——我想那几天我从来就没能再入睡过,那时候就在想哪个偷猎的遇上我估计会以为我是印第安人。"


他那双紫色的眼睛里是风暴,是火焰,即使说着这样的话,那双眼睛里还竟然带着一点称得上是戏谑的笑意。当安迷修看到他的眼睛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了,这个男人的骨子里是不羁的,里面有名为自由的灵魂。


"你得记着,安迷修,"这个叫雷狮的男人抬起拳头在他的胸口上不轻不重的来了那么一下,脸上的表情没变,但唇边的笑容又带上了一点嘲讽与嗤笑的意味。


"你的信仰总是得给你些教训,但事实上,长的路往往会比较好走。"


I laid my burdens down
我卸下满身重负
Now I'm traveling light
如今我将轻装前行
My spirit lifted high
满心舒畅一身轻盈
I found my freedom now
如今的我终于自由。


>>
第二天安迷修醒过来的时候,看见雷狮在摆弄一把车钥匙。男人换了一件衣服,外面套的是一件夹克衫。他看到安迷修从床上坐起来,便朝他扬了扬手中的车钥匙。
"公路旅行的话——我想更为适合的还是开一辆车。"雷狮简介地解释道,"因为接下来我们只要经过老66号公路和金曼就能到洛杉矶了。"


他顿了顿。


"老66号公路上可有不少野生动物——要是哪头把你当敌人一头撞过来的话岂不是太惨了一点。"


安迷修听他这么说着——他的关注点可不在这里。重点应该是雷狮从哪里弄来的车——要知道一辆面包车外借,还是开到洛杉矶,这可不是说借就随便借给你的。


但当他询问雷狮这个问题的时候,雷狮则是像他们初遇那天一样的耸耸肩膀,回答道。


"这车可不是白借的——我可是付了车钱,外加开到洛杉矶把这辆车给老板娘的儿子。"


于是当雷狮发动面包车的时候,车辆启动发出隆隆的轰鸣。车辆的外部有些掉漆,就连着面包车的车窗都是要人为手摇下来。安迷修有些晕车,他感觉自己今天早上胡乱塞进去的烤面包和冰牛奶在胃里翻滚。这时他突然想起来在路上碰到纪念品店的时候他好像买了两张光碟,当时的无意之举现在却恰好能用到——于是雷狮看着安迷修青这一张脸从身旁的包里拿出两张光碟一把塞在雷狮的座位边上。


雷狮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抬起其中一张看了看。上面印着的字母让雷狮心情有些不错的把光碟塞进去。随后他看着后视镜里安迷修歪过头靠在车窗口吹风的样子,突然就来了一句。


"你的品味原来也没有这么糟糕。"


安迷修听到这话手一抖差点没搁住自己的下巴,他看着雷狮转开目光,似乎什么也没有说过一般闭上了他的嘴。车里的音乐传出来,是一个非常具有节奏性的女声——这大概是雷狮比较喜欢的调子。这样子明快的歌曲让安迷修稍微感到了些许的舒服。风呜呜的刮过他的耳朵,带来晴朗空气里花草的味道。他看到路边有一束一束的雏菊,在阳光下完全舒展开他们的身体。或许清凉的晴天是真的能让人感到精神上的愉快。


前方的路牌上写着野牛出没的告示——雷狮看到这个玩意干脆就在离这个路牌不远的地方停下车。安迷修被刹车的一瞬间搞得一头撞上前面的座椅,也亏得他用手撑住,不然估计得连人带包一块被惯性砸在座椅背上。他这会完全的清醒了,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扣安全带。安迷修抬起眼睛看向雷狮,刚想问他干嘛忽然停车,却看见雷狮朝他抬了抬手——是在向他要后头的相机。


于是安迷修把左手一直抓着的照相机丢进雷狮手里。


"你干什么。"


"拍野牛——你没看到那个大家伙吗?"


"行吧——"安迷修这时候才眯着眼睛朝外头看去,阳光下安迷修能看到这家伙的肩部长满了长而蓬松的粗毛,沿头部,颈部,肩部和前肢覆盖全身。那头野牛就这样慢悠悠的,经过他的车窗边上。安迷修甚至能感觉到这家伙鼻子里的粗重吐息。这大概是他第一回接触真正的野生动物,他能感受到一种动物园里的动物所不具有的野性。


雷狮一直等到这头野牛走出很远才发动车子——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安迷修神情的变化——这种感觉怎么说好呢,就是非常的有意思吧。


车在晚上的时候到达了金曼,但是雷狮和安迷修都没有选择去旅馆住上一夜。他们打开所有的车窗,脱掉鞋袜,头朝车里脚靠着车窗,一人占据着一排就这样躺下。他们都能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星空,听到细微而又足以入耳的虫语。他们在此时又不像是两个刚认识了两天的人了——或许是因为他们彼此有熟悉的一面却又没再放出更多,似乎两个人就是觉得这样的距离已经足够。


"我突然就觉得,我应该去找自己热爱的东西了。"


雷狮听到安迷修的这句话,偏过头来看他,车里没有光线,大概只有外面的月光还能让安迷修看清楚雷狮利落的脖颈和下巴。他听到雷狮问。


"那你还记得你还热爱着什么吗。"


安迷修顿了顿。


"这重要吗?"


这重要吗?人是会变得,今天我可能喜欢苹果,明天我有可能会喜欢其他东西。其实了解一个人实在算不了什么,因为你所了解的只不过是侧面的侧面,冰山的一角——或许连一角也没有,你会不会从未真正认识过一个人,只有上帝知道。


安迷修肩膀抖了抖,像是在笑。


"只不过我要做的,是改变当下的局面而已。"


每个人生命中大概都有想要去拾起的东西,都有过值得铭记的时光。只是无论这时间的车轮怎样向前行走,那点光明却是永远都无法被磨灭的。


"——那这样,老兄,祝你好运。"


I staggered and I stumbled down
我一路蹒跚,坎坷前行
Pathways of trouble
走过这条烦恼不断的旅途
'Til I found the One who took it all from me
直到遇到他,我如释重负


>>


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九点了,两个人是被来往的行人实在看不下去拍醒的——这也难怪,大白天的,两个男人四仰八叉地躺在车里睡觉,脚还露在外头——要有多不雅观有多不雅观。


但多亏了那睡到死的一觉,起码接下来的行程雷狮和安迷修都再也没有困过——于是他们在没有人的车道上开的飞快,要不是看到不远处有警员的车停在那里,雷狮估计会现场上演一场速度与激情。所以当他们站在美国洛杉矶机场前的时候,竟然才刚过下午一点。两人下了车,衣服似乎抖两下就能掉出一大片砂石来。像极了两个末世狂奔的落魄主角。


在这场旅行中,他们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但转念一想,在这四百八十八公里的旅行中,却又竟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他们在公路的末端遇见,彼此不知道前段发生的事便贸然的开始了他们的结伴之行。是的,于是他们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相遇了,这事情听上去就像是格格巫亲吻了蓝精灵说我爱你一样不可思议,但它就是发生了,并且无可辩驳。


他偏过脸去看这个叫雷狮的男人——从头到尾他只知道他的姓名和摄影师的身份——他看到他举起了拳头,于是安迷修马上会意地与他双拳相击 这很奇妙,明明旅途中两人不止一次因为谈话而把对方噎住,但到了旅途终点的时候,却能抬起拳头轻描淡写地碰撞。安迷修的拳头握紧了——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近乎汹涌的冲出蓬勃的液体,冲刷过他的每一道骨骼,渗入他的每一滴血液中去。


安迷修长了张嘴——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气音到了嘴边最终却变成了四个字。


"就此别过。"


他这么说着,他似乎也只能这么说。安迷修承认,自己也的确再也找不到什么更适合他们的词汇了。


"就此别过,老兄。"


雷狮看着安迷修转过身,美国洛杉矶下午一点的太阳大到像是能把他浑身上下的水分全部蒸干。他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一瓶已经开过了的矿泉水,仰头一股脑子全喝下去了。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然后他听见客机升上天空划破空气的轰鸣。雷狮突然扬起一抹笑,举着水瓶向着天空,似是在举杯示意一般怂肆。


"就此别过,老兄。"


>>
安迷修坐上飞机的时候他打开自己的包想拿一瓶水——但是他没有摸到。于是他思索着大概是丢在雷狮那里了。也就没有太在意。


但是下一秒,他从包的隔层里看到一张白色的便签——下面还印着66号公路汽车旅馆的标识。便签上写下的英文安迷修竟然一眼就看出来出自谁的手笔——字如其人,这潇洒的英文字母倒真当是如同其本人一样怂肆不羁。


安迷修看着这两行字看了很久,直到他的手腕颤抖僵硬也没有放下。他抿着嘴,很久都不曾吐出一个字。


因为他看到,那上面清楚地写着的几个单词。


「勇往直前(push yourself)」


「永不妥协(Don't settle)」


>>


"雷狮先生——请问您把这次摄像展命名为‘征途’的原因是什么?"采访的记者小姐微笑着举起了面前的话筒,对准这个靠在门边上的男人。


男人不像这些来客一样打扮的得体端重,他套着一件夹克衫,裤脚上还粘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红棕色泥巴。如果不是他身上的身份牌,估计会有人把他当做街头的混混。


雷狮撇了撇嘴——他侧过头,看着那副挂在展厅最中间的颜色最鲜明的彩色照片:那是一个棕发男人的背影,脊背挺得笔直。他背着一个包,似乎还微微抬着头。男人前方的道路被尽头的天光照得敞亮。甚至于他的身形轮廓都仿佛被这金红色的光虚化。没人知道照片上的这个男人是谁,但这个背影的潇洒与磅礴就像是飓风般席卷了每一个观赏者的心。


金发碧眼的女记者看到这个被称为业内最著名摄影师的青年嘴角隐隐划过一抹笑——不是轻蔑的笑意,不是讽刺的讥笑,也不如其往日狷狂。相比之下竟然像是一触即发的火山,带着炽热烫手的温度——但真的只是一闪而逝,就连她都觉得是自己的错觉。


"那大概是因为,"说到这里雷狮停顿了一下,他的眼前似乎闪过那双水绿色的眼睛,只不过那双眼睛里又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盘踞在其中的孤独被湮灭的一干二净。


"我在这次旅途中,遇到了一个有趣的人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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